老革命家的讀書生活

時間: 2011-01-14

    博學元帥劉伯承

  1928年春天,劉伯承致函重慶舊友王爾常,詳細敘述了自己初學俄文的艱難情形。他在信中寫道:“……餘年逾而立,初學外文,未行之時,朋儕皆以爲慮。目睹蘇聯建國初,尤患饑饉,今日已能餉我以牛奶麪包。每思川民菜色滿面,‘豆花’尚不可得,更激餘鑽研主義,精通軍事,以報祖國之心。然不過外文一關,此志何由得達?乃視文法如錢串,視生字如銅錢,汲汲然日夜積累之;視疑難如敵陣,惶惶然日夜攻佔之,不數月已能閱讀俄文書籍矣。”若干年後,劉伯承又感慨地說:“外文是一門工具,不過要真正掌握它並不容易。那是1928年,我以中國工農紅軍參謀長的身份到莫斯科,先進高級步兵學校,後進蘇聯紅軍大學學習。那時,我已經三十六七歲了,纔開始學俄文,自然比年輕的同學困難得多了。常常是別人已經熄燈就寢,我還獨自跑到房外走廊燈光下背俄文單詞,下了很大功夫才把俄文征服了。學習,一定不要趕浪頭,趕時髦,要考慮自己的條件,要從實際出發,循序漸進,紮紮實實,學一門就要努力學到手,就要力求精通,否則就永遠是個半瓶醋。”

  戰火中、馬背上,造就了一位優秀的軍事翻譯家。1930年,劉伯承從俄國留學回國後,擔任了我黨專司軍事翻譯的軍委編譯科長。從此,他根據戰爭中最緊迫需要的問題,作出選題,翻譯出一批批蘇聯軍事論著。在長征途中,他翻譯了《蘇軍參謀業務》,在抗日戰爭最艱難的歲月,他同左權將軍合作翻譯了《蘇軍步兵戰鬥條令》,校譯了《合同戰術》。作爲一系列戰役的最高指揮員、軍區司令員、野戰軍司令員,能在烽火連天、兵書告急的情況下,從容自若,一字一句地翻譯數百萬字的軍事著作,這樣的戰壕翻譯家,恐怕在古今中外的戰爭史上,也難以找到第二個吧。

  在劉伯承的軍事翻譯活動中,校譯工作佔了相當大的比重。1942年春,劉伯承接受了校譯《合同戰術》(上部)的任務,《合同戰術》是蘇聯軍事作家施米爾洛夫根據蘇聯紅軍野戰條令寫的一部專著。在戰火紛飛的抗日戰爭中,在交通不便的舊中國,這部書在延安譯出,然後送到太行山根據地交劉伯承校正,這也足以說明這位校正者在軍事翻譯方面的權威性。

  這部書從開始校譯到最後完成,中間經歷了三次反“掃蕩”作戰。每到一個宿營地,劉伯承處理完軍務後,便鋪開稿紙進行校譯。有時連桌子也沒有,他就趴在牀板、炕頭上幹;有時乾脆就在自己的膝蓋上攤開書稿。一到夜晚,便點燃油燈,在豆大的燈火下,一手握着毛筆,一手拿着放大鏡,翻閱俄文原稿,查對俄漢字典,仔細校閱。1946年,國民黨重開內戰,劉伯承在上黨之戰的緊張時刻,以“談笑靜胡沙”的從容氣度,校完了《合同戰術》的下部。

  1946年12月16日,中共機關報在刊登該書出版的消息時,發表了冀魯豫前線記者的專稿,報道說:“100天來,劉將軍馳騁於冀魯豫大平原上,五戰五捷,平均20天作戰一次,加之20年前討袁之役在戰場上傷其左目,寫作甚爲不便。但劉將軍深深感到自己對中國人民的光榮責任無可旁貸,就在運籌之暇,自炎夏到隆冬,揮汗呵凍,把這部書奮力校譯成。此種偉大的精神與魄力,實足使蔣介石之輩不寒而慄,更可使全國人民深深感激而急起學習。”

  劉伯承元帥以博學而著名。朱德曾盛讚劉帥:“在軍事理論上造詣很深,創造很多。他具有仁、智、勇、嚴的軍人品質,有古名將風,爲國內不可多得的將才”。劉伯承酷愛兵書,他對中國古代兵法《六韜》、《尉繚子》、《吳子兵法》、《三略》、《孫兵兵法》、《司馬法》、《李衛公問對》等非常熟悉,許多章節都能背誦。他對軍事文學如《東周列國志》、《三國志》、《三國演義》、《水滸傳》也很有興趣。他說:“中國古代有許多了不起的軍事家,也有許多了不起的軍事著作和軍事題材的小說。”並向大家推薦《左傳》,說這是中國最早的軍事編年史。他也非常注意研究外國著名軍事家的著作和事蹟,同時,他還十分重視羅馬戰史、拿破崙戰史、日俄戰史等外國戰爭經驗的研究,尤其是蘇聯紅軍繼斯大林格勒會戰之後,一系列戰略性進攻戰役的經驗。

  在戰爭年代,他處理完軍務,就把全部精力和時間都花在鑽研馬克思主義的軍事科學上。手不釋卷,經常到夜闌人靜、萬籟俱寂的時候還在閱讀軍事著作。遇到星期日或例假日,劉伯承也常伴着鄧小平到軍政治部等部門來玩一玩,有時參謀、幹事和鄧小平玩撲克牌遊戲時,劉伯承就獨個坐在一隅,拿上本書,或躺在炕上,或靠在躺椅上瀏覽起來。有時也找來一本字帖拓本,細細玩味,當看得入神時,就自言自語說:“這一撇有力量,這一鉤真清秀。”夏天一手拿書,一手持蒲扇,扇走蚊蟲,扇來涼風,安然自得,其樂無窮。“苦學入夢寐,勞生歷艱難。”劉伯承勤奮刻苦的治學精神,連敵軍中的有識之士也感慨不已,並常常被視爲兩軍勝敗的緣由。魯西戰役後,國民黨軍顧祝同的參謀長在日記中寫道:“箴告餘,劉伯承廉潔虛心,不斷求知,以與政府(國民黨)將領比較,誠不啻鶴立雞羣,如此,兩黨戰陣上之勝敗,不問可知。”

      彭德懷發憤讀書

  “別看我是個粗人,我可知道‘孔夫子’的用處。”這是彭老總常說的一句話,他把“孔夫子”作爲“書”的代名詞。

  早年的彭德懷曾上過私塾,後來家境每況愈下,因貧而輟學。但他並沒有因此而放棄書本。井岡山斗爭時期,任紅五軍軍長的彭德懷儘管有許多事要做,但只要能蒐羅到軍事和政治書籍,他總要隨身帶上,擠時間精心閱讀,有時在戰鬥間隙也會拿出來翻翻。他曾對通信員張洪遠說:“沒有文化幹什麼都難,等於睜眼瞎。我們天天打仗,不懂的事問不到先生,只有想辦法多讀些書,不懂就問書本。”

  1959年,彭德懷因在廬山會議上直言“大躍進”的錯誤,遭到不正確批判後,被罷了官。接着就從中南海移居京郊吳家花園。搬家時,他讓工作人員將他的元帥禮服、狐皮大衣、地毯、名家字畫等統統上交。他說:“凡是當老百姓用不着的,我都不要。但書一本也不能丟!”結果,各種書籍整整裝了二十多箱。這倒是真應了中國一句古老的歇後語:“孔夫子搬家――全是書。”

  1965年11月,彭德懷又出任三線建設副總指揮,被派往西南領導大三線建設。一到成都他就積極投入了新的工作之中,又是聽彙報,又是親臨各地視察,忙得不亦樂乎。誰知好景不長,1966年7月,史無前例的“文化大革命”開始了,彭德懷受林彪、江青反革命集團的迫害,首當其衝,又一次受到了衝擊。他仍然堅持真理,勇敢抗爭。12月,他被人從成都“揪”回北京。工作人員悄悄問彭德懷還有什麼囑咐時,這位惜書如命的元帥不無傷感地說:“別的都沒用了,我就是惦記我那些書……”此後,彭總身陷囹圄,在獄中,他一直堅持看書,在極其艱難的情況下,還常寫信給侄女彭梅魁,讓她代購書籍。是書籍陪伴彭德懷走完了生命的最後旅程。

  在彭德懷的一生中,賦閒京郊吳家花園的這段日子,是他思想負擔最重,精神上最爲苦悶的時期。他的思想相當矛盾,一方面他信賴黨,崇敬同苦共難過來的老戰友毛澤東;一方面又認爲自己並沒有錯。而靜下心來讀幾年書,充實自己的理論基礎,這正是彭德懷多年的願望,也是他在廬山會議期間常常想到的。現在,他有較充分的時間讀馬克思、恩格斯、列寧、毛澤東的書了,他要針對當時國家的狀況,分析研究問題,力求找出解釋和解決的方法。

  紅軍時期,有一次,毛澤東寄給彭德懷一本書,即列寧的《兩個策略》一書。毛澤東還在上邊用鉛筆寫道:“此書要在大革命時讀着,就不會犯錯誤。”隨後,彭德懷又收到毛澤東寄的一本書,即列寧的《論共產主義運動中的左派幼稚病》。毛澤東在上面還寫了幾句話:“你看了以前送的那一本書,叫作知其一而不知其二;你看了‘左派幼稚病’,纔會知道‘左’與右同樣有危害性。”當時,彭德懷對第一本書看不大懂。相比較,第二本比較容易看。這兩本書是紅軍攻打漳州時得到的,毛澤東不忘記彭德懷的需求,讀完後就把書送給了他。

  廬山會議上,彭德懷十分苦惱。1959年9月9日,他在給毛澤東寫的一封信中表示:“請允許我學習或離開北京到人民公社去,一邊學習,一邊參加勞動,以便在勞動人民集體生活中得到鍛鍊和思想改造。”對此,毛澤東和彭德懷通了電話,並在信上批示:“讀幾年書極好,年紀大了,不宜參加體力勞動,每年有段時間到工廠和農村去觀察和調查、研究工作,則是很好的。”10月13日,毛澤東、劉少奇、朱德、鄧小平等同彭德懷談話時,毛澤東又問彭德懷:“準備怎麼學習?”彭德懷的回答是:“學習哲學、政治經濟學。吳家花園離中央黨校近,希望在中央黨校參加學習,學習四年。”毛澤東聽後表示同意,並責成彭真、楊尚昆具體安排。他還建議:“不要學那麼長時間,兩年就夠了。”彭德懷點頭說:“同意。”

  就這樣,彭德懷成爲中央高級黨校的一名“特殊學員”,他也是建國以來黨校接收的級別最高的學員。

  彭德懷每天的作息時間安排得很滿:早晨起來後來到院子裏打拳、在園子裏勞動。吃完早飯,把整個上午都用來讀書寫筆記。下午繼續看文件、閱讀報刊。晚上仍然是看書,寫筆記。每星期去兩次中央黨校。每星期一到星期六,彭德懷總是抓緊時間學習,學的主要是哲學。

  這期間,彭德懷學習方法是先易後難,由淺入深。這也是中央黨校派來的輔導教員和他一起商定的。他首先學習了楊獻珍所著的《什麼是唯物主義》,艾思奇所著的《辯證唯物主義綱要》,蘇聯科學院編著的《馬克思主義哲學原理》,毛澤東的《矛盾論》、《實踐論》,恩格斯的《路德維希-費爾巴哈和德國古典哲學的終結》,列寧的《唯物主義與經驗批判主義》。並作了大量的眉批和心得體會。例如,在列寧《唯物主義與經驗批判主義》一書中分析唯心主義的段落旁,彭德懷寫下了這樣的文字:“人們如果把認識加以片面誇大,認爲只要主觀意識就可以創造出奇蹟來――人有多大膽,地有多大產,這就不能不在具體事物中滑進唯心主義的泥坑裏。”十分可惜的是,彭德懷當時所作的大量摘記和學習心得,及帶有大量眉批的書籍,在1975年都被付之一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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