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個糖尿病人的自述
一個偶然的機會，他被發現了糖尿病。當時的心情可想而知，首先是震驚，有些不敢相信。所以，再次化驗，是同樣的結果，他難過極了。想想自己的大半生，一直也不是太順利，生命的旅程充滿了太多的不幸。他生在上個世紀的50年代，那時家裏人口多，僅靠父親的微薄工資養活着全家。全家人擠在一間大約10平米的小屋裏，家裏沒有像樣的傢俱，甚至連睡覺蓋的被子也是幾個人合蓋一牀。幼時，趕上了節糧度荒，三年自然災害，飢餓和貧困導致他營養不良，所以到了小學6年級，他的體重也不過50斤多點。本來，他的學習成績很好，屬於聰明的孩子之列。但是，一場文化大革命，摧毀了他的大學夢。在糊里糊塗的幾年動亂之後，他上山下鄉到了偏遠的內蒙古大草原。在那裏他又經受了艱苦的磨練，吃了很多的苦，但也磨練出堅強的品格和毅力。這時，幸運降臨到他的頭上，他被選調回城上了大學，但幾年後又被分配到偏遠的農村工作——命運好像總有些跟他過不去。好不容易經過多年的努力又返回故鄉，成家立業，生兒育女，有了一份穩定不錯的工作，日子蒸蒸日上，此時卻又厄運臨頭，患上了糖尿病。起初，他的心境惡劣到了極點。他深知糖尿病的嚴重；一種終生性疾病，沒有根治的辦法。而且，他還見過很多嚴重的糖尿病人，合併了腦梗塞、冠心病、腎病、尿毒症，還有糖尿病足、下肢潰瘍、糖尿病神經症等等，這些病人遭受的痛苦，讓人見了都不寒而慄。他的心情也低落到了極點，一想起他的不幸，頃刻間兩眼就會充滿了淚水，真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大哭一場。一時間什麼都不想做了，甚至他所熱愛和追求了一生的本職工作。
但生活還是要繼續，慢慢地，他情緒穩定了下來，總是應該面對，他想起了魯迅先生的一句話；真的猛士敢於直面慘淡的人生，敢於正視淋漓的鮮血，這是怎樣的哀痛者和幸福者......。慢慢地，他的頭腦也清醒了起來，在疾病面前，還是要敢於面對，要與病魔作鬥爭。何況，病情發現的還不算晚，而且通過藥物也可以控制，爲了孩子，爲了家人，應該勇敢的面對。
他的親人、朋友和同事們，對他的患病也表示了極大的關心，給了他不少的鼓勵和安慰。有人還介紹偏方給他：即，黑豆、黃豆各20粒，小棗10枚，核桃2個、煮雞蛋2個，每天早晨服用。
在突發事件面前，起初人們都有些手足無措，甚至亂了方寸。即便是一個醫生，當病魔降臨到自己頭上時，也是如此。爲了將血糖迅速地降至正常，他嚴格地控制飲食，飯量一下子減少了一多半，同時還服用了優降糖——這是作用最強的口服降糖藥。他常常餓得兩眼昏花，周身無力，飢腸轆轆，夜間也常常冷汗不止，這是低血糖的表現。他強制自己儘量地少進食，爲的是不至血糖過高。很快，空腹血糖接近了正常範圍，但餐後血糖和尿糖還一直不減少。由於過度地限制熱量，再加上精神壓力較大，他的體重迅速下降，一下子消瘦了很多，短期內，體重下降了大約5公斤。他體力不支，上三樓就心慌氣短。
服用優降糖不行，低血糖反應嚴重，後來改用二甲雙胍，吃完腹脹不適，且體重下降更快，血糖、尿糖持續的陽性。索性停藥，不是初發糖尿病可以暫時飲食療法3個月嗎？所以就改用飲食療法和運動鍛鍊，同時服用那個偏方——每日早晨食用少量的黃豆、黑豆、大棗、核桃加2個雞蛋。如此，空腹血糖逐漸下降接近了正常，但餐後尿糖還是2-3個加號甚至4個加號。看來，單靠飲食療法並不能滿意地控制血糖，尤其是餐後的高血糖。所以3個月後，開始考慮再次服用降糖藥物治療。這次他選用了格列吡嗪——美吡噠，這是一種中效胰島素促泌劑，作用可以維持8－10個小時。根據他的觀察，血尿糖的變化，主要是早晨餐後升高較快，此時尿糖、血糖升高的明顯，這是胰島功能反應遲緩的緣故，而午後，特別是晚上則餐後血糖、尿糖升高不明顯，這說明到了下午，經過一天的較高基礎血糖的刺激，胰島的功能反應所分泌的胰島素已經能夠基本滿足機體的需要。所以，他每天早餐前服用美吡噠5毫克，結果當天午飯後尿糖減少至2個加號，次日減少至1個加號，3－4天后餐後尿糖轉爲陰性，半月後，體重開始增加，逐漸地體重增加了3公斤。但是，他飲食還是控制的相當地嚴格，以致他經常感到無力和疲乏。飢餓常常伴隨着他，使他隨時感到自己是個病人。偶爾實在是頂不住了，就吃幾塊蘇打餅乾。如此，維持了很長時間，大約2年多吧，後來發現每早一次美吡噠到午後或晚餐後常常有尿糖的陽性。於是他想是不是把美吡噠放在午餐前呢？因爲早晨食用的是那個偏方，基本上血糖無明顯的升高，所以把降糖藥放在午餐前應該有所幫助。結果一試還真有效果，午後和晚間尿糖基本消失了。這是充分利用了藥物的作用原理和在體內代謝的規律特點。服藥、飲食控制、加上餐後的適度體力活動——主要是散步半小時，取得了初步成效。一晃，8年時間了，維持着血尿糖在一個基本滿意的範圍，特別是夏天要更好一些。夏天，人體的迷走神經佔優勢，交感神經等升糖激素水平相對減弱，所以糖尿病更好控制一些。當然他的體重一直在慢慢地下降，總的來說，體重較病前下降了7公斤之多，平均每年接近一公斤。這主要是嚴格的飲食控制，導致了慢性蛋白質營養不良的結果，但是他不敢放開他的食量，因爲只要多吃一口，只要他一天不餐後散步，血糖就會升高，尿糖就會陽性。其實，如果注射胰島素是他的最佳選擇，胰島素可以促進蛋白質和脂肪的合成，對於他這樣的瘦型糖尿病人是十分適宜的。他並非不願意接受這樣的治療，主要是經濟方面的原因。現在的胰島素製劑，比較流行應用的是諾和靈和諾和銳，價格相對貴一些。還有一種每日一次的甘精胰島素，價格更貴，且還需同時服藥其他增敏劑或促泌劑等。如此昂貴的藥費，使他不能接受這樣的治療。因爲他的收入很少，單位不景氣，即使有醫保但一年下來也要數千元，他不敢用太多的錢來治病，家裏需要用錢的地方太多了。何況，他現在每日一片美吡噠，控制的還可以，在藥店買12.5元一盒，一個月就夠了。其實，現在糖尿病人，都主張常規地加服降血脂藥物和抗凝藥物，比如辛伐他汀等，不管你血脂正常與否，但也是因爲價格的問題，他沒有采用，他有點要錢不要命的意思——只能這樣堅持。他想起了紅蠟燭：燃燒了自己，照亮了別人。所以，爲了他人，他寧可犧牲了自己。
寫到這裏，我爲他，對這個糖尿病人的遭遇既感動又悲哀。
糖尿病是終身性疾病，它的發病原理主要是體內胰島素分泌減少。由於其絕對分泌不足引起的叫做1型糖尿病，常常於幼年或青年發病，胰島素治療是最基本的選擇。由於相對地分泌不足造成的糖尿病稱爲2型糖尿病，臨牀上最多見。現在糖尿病的發病越來越多，很多個家庭都有糖尿病人，估計發病率現在達到了百分之五之多。預計再過若干年，它會像傳染病一樣流行成爲危害人類健康的第一殺手。
引起糖尿病的發病原因很多，比如；1、跟遺傳有關，臨牀確實可以發現有家族性的特點，祖輩和子輩同時發病者很多見，這在我們臨牀工作中早已屢見不鮮。2、跟感染或自身免疫功能的紊亂有關，特別是病毒性感染，一些青年發病者多有病毒性疾病史，有的曾患有過急性胰腺炎使胰島受到了直接的損傷。所謂自身免疫，就是指這些人體內產生了對自身器官有免疫排斥作用的抗體，也就是自身抗體。這些抗體、將自身的胰島細胞當作了抗原，而與其發生反應，直接破壞了胰島細胞，使胰島功能不足，胰島素分泌減少引起臨牀糖尿病，通常，那些發病年齡較輕的糖尿病人，多與自身免疫有關。3、跟生活方式有關，比如還有許多是夫妻同時或先後發現了糖尿病，這除了他們本身固有的糖尿病基因因素外，共同的生活方式和飲食結構，恐怕是導致夫妻共患的主要原因。常常有人問；爲什麼現在糖尿病人越來越多？的確，現在是越來越多了，記得30多年前，我剛參加工作時，臨牀上很少見到糖尿病人。那時見過的糖尿病人，一般都很典型；瘦瘦的、三多一少——吃得多、喝得多、拉得多，體重卻是減少的。而現在的糖尿病人，卻很少有了這些特點，除非那些重型的，病程長的、控制不理想的。糖尿病的發病率升高，跟現在的生活方式與過去有了很大的不同有關；比如，飲食結構不同於數十年前，人們目前多爲高脂肪、高蛋白飲食，過多的含糖飲料的攝入，體力活動減少，久坐不動的工作方式，使人們熱能過剩，體重增加——肥胖，使胰島素相對供應不足；4、高度緊張的工作節奏、焦慮、緊張、競爭激烈，使人體常常處於應激狀態，交感神經系統高度興奮，兒茶酚胺水平高度增高——體內升糖激素水平長期處於高水平狀態；5、其他如現代食品中含有大量的添加劑、防腐劑、蔬菜水果中的農藥、激素、化肥、催紅素、肉類中的瘦肉精、避孕藥、還有水的污染、如此衆多的你知道和不知道的有害物質等等，這些因素對人類的臟器和功能——胰島，這個產生胰島素、調整和控制血糖的重要器官不可避免地產生損傷。如是，糖尿病越來越多，勢如破竹，迅猛發展、成爲一個世紀病已不可避免。
在糖尿病面前如何應對?這是一個比較複雜的問題。我常跟病人說，對於糖尿病的治療是個細活。所謂細活，就是說，一定要有耐心，要特別地細心和小心。比如說，對於吃，一定要管住自己的嘴。一定要少吃，主要是少量多餐，將一天的入量分成5－6次來吃。一般主要的熱量取決於碳水化合物——糧食，大約5兩左右，蛋白2兩脂肪2兩，這主要由肉類組成，其他基本爲蔬菜來代替。同時，飲食結構也要相當地講究；不能吃甜食、含澱粉高的、吸收快的；比如：米飯、稀粥、饅頭等。有的病人認爲主要吃玉米麪、小米等含粗纖維食物是個好辦法。其實，也不完全對，因爲這些食品吸收的快，吸收快，血糖上升的就快，此時胰島功能還沒有反應上來，所以大量的尿糖就出現了。糖尿病的飲食療法，大約佔據着療效的一半左右。否則，不控制飲食，即使注射大量的胰島素、服用大劑量的藥物，血糖、尿糖也很難滿意控制。因此，吃飯一定要很注意，食用適量的麪食，主要是死麪的東西，比如中午吃大餅、麪條之類，晚間吃黑豆麪加玉米麪蒸的小窩頭一個（不足2兩）效果會好些。爲了延緩飢餓感，應該多吃蔬菜，多種綠葉蔬菜、芹菜、白菜、洋白菜、豆角、茄子、黃瓜等都可以。但是，洋蔥頭、蒜毫、土豆、豌豆、胡蘿蔔、粉條等應少食用，這些蔬菜含糖量較高，如食用，則應減少主食的攝入量。豆類食品，熱量高，且爲植物蛋白，可以適量食用，但腎功能不好的病人，應該減少攝入量。除了這些，進食的速度也很重要，不能過快，因爲進食速度快，很短的時間內攝入食物，會使血糖迅速升高，糖尿病人不能馬上代償，所以，應該緩慢進食，每次用餐時間在20分中以上爲宜。因爲，只有經過20分鐘以上的時間，胰島的反應才能逐漸顯現出來，也就是要儘量充分地利用胰島再分泌的第二個生理高峯。通常進食後，人體即刻分泌少量的胰島素，這些胰島素是胰島本身儲存的，量很少。緊接着，隨着血糖刺激的進一步增高，胰島本身開始合成和繼續分泌胰島素，這稱之爲第二分泌像。在非糖尿病人，由於胰島功能正常，它可以隨着血糖的升高胰島素的分泌也平行增加。二者在一條平行線上，但在糖尿病人，尤其是二型糖尿病，則這條曲線延緩出現，故血糖增高時胰島素曲線在其下方，而隨着尿糖的大量排出，血糖下降了，而此時胰島素曲線卻高出了，這便使病人產生了飢餓感甚至低血糖表現。如是，再次進食，血糖再次升高，如此循環，產生了多食、多飲和多尿，因爲糖的大量排出和不能利用，爲了滿足機體活動需要，就需要大量的分解自身的脂肪甚至蛋白質，由此就導致了體重下降——消瘦，糖尿病的三多一少就是由此而來。
一個良好的心情，穩定平和的心態，對於糖尿病人也很重要。糖尿病人最忌諱緊張和焦慮，醫學上叫應激狀態。在這種情況下，體內交感－兒茶酚胺等升糖激素水平明顯升高，故導致糖尿病症狀加重。當然，如果糖尿病人患了某些疾病，特別是突發性的，比如感染，發熱、創傷、休克、心衰、心肌梗塞、腦意外等——這些都是應激反應，都會加重病情使血糖明顯升高甚至發生酮症酸中毒。此時，常常要進行胰島素強化治療。
其實，一個糖尿病人的自述，說的就是本人，本人就是這個糖尿病患者。通常在和病人交流時，很多病人都很驚訝，大夫怎麼也得這個病？其實，大夫也是人，都吃五穀雜糧，都有喜怒哀樂，都面臨着壓力和競爭，特別是工作在基層的中國的大夫們，生活得一點也不輕鬆，得病也是一種必然。只不過有了病之後，千萬不能消沉、悲哀、無所適從。還是應該有信心，用頑強的毅力與病魔作鬥爭。